185. 第 185 章 大改革之刃

四爷停下欣赏和田玉佛的动作,微眯了双眼,声音低沉而诱惑:“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金莲……”,她低柔而娇媚地答,“就是金色的雪莲花,皇上可喜欢么?”

“自然喜欢。西北的金莲花,和雪莲花一样纯真。”

金莲笑了,略带一抹娇羞。皇后的记忆里,金莲是一位少见的青春妙龄柳眉杏眼女子,颇有颜色,却不想她会在这个时候出风头,且并无畏惧,目光朗朗划过帝王。帝王望着她的目光,和望着手里的白玉佛一样赞赏。金莲脸上发烫,好似被注视的,不是白玉佛,而是自己。

她似乎承受不住羞涩,忽然一转头,提起裙子跑了。那样红的裙子,翩飞如灼烈的花朵,将帝王的视线拉得越来越长,恋恋不舍。

错。

帝王目光清明,表情完全就是调戏小姑娘的戏谑,眉梢眼角俱是风流多情的纨绔薄情儿。手里新雕刻的,精致小巧的白玉和田玉佛更吸引他的视线。

年贵妃冷哼一声,别过头装作视而不见。乌雅秀女默默无言,良久道:“有了维吾尔郡主南海县主进宫的先例,多宠幸一个宫女也算不得什么了。”一眨眼,自嘲一笑:“瞧我说什么呢?皇上表哥喜欢宠幸谁就宠幸谁。”

皇后只低着头静静沉思,曾几何时,宫中也曾有过一个喜爱西北金莲花的热烈的性情女子。皇后黯然转身,叹息道:“若皇上是真的有心,若被维吾尔郡主妹妹知道,只怕皇上无心……可是世间就是痴情女儿多……哎,表妹,等你嫁人你就知道了。”

乌雅表妹摇头道:“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知道。虽然说女子嫁人后迟早都会碰上这样的……嫁到任何一个大户人家,也挡不住当家爷们喜欢哪个丫鬟。唉,身为女儿家真是可怜!”

年贵妃的语音清冷如被盖在秋草之上的白霜,冷然道:“维吾尔郡主妹妹要是知道,即便是两个月的胎也未必留得住了。”她停一停,终究按捺不住,“一头要维吾尔郡主妹妹保胎,一头又在她有孕的时候她的宫女喜欢上皇上——那个宫女也不是什么检点的东西!”

皇后黯然道:“先回去罢,不然皇上见了我们也要调戏一番,我现在没有心情。”于是依旧退到宫门外三丈,四爷出来一见她们都在,当即笑道:“什么时候来的,倒站在这里?可是听说这里有和田原石,偷偷来赌石?”

三个人一起福身行礼,乌雅表妹笑道:“刚来呢,听苏培盛说皇上在里头,倒唬得我们不敢闯进去。我们这运气,更不敢去赌石。”

四爷笑道:“偏你们这样拘束,既然来了就进去说说话,谁说运气差不能赌石?有银子就成。”

乌雅表妹一愣,皇上说的,真大实话!皇后脸皮一抽。忙道了个“是”,与妃嫔宫女们一同目送皇上离开了才进了鸢尾堂。

堂内维吾尔郡主正和科尔沁格格在说话,小几上搁了两盘葡萄、蜜瓜和两个吃了一半的红苹果,科尔沁格格正拿了一个在吃。

见她们进来,科尔沁格格忙跟着徐婕妤站起身来。皇后看着桌上的红苹果笑向维吾尔郡主道:“你今日气色很好,胃口也好了。”

维吾尔郡主尚未接口,科尔沁格格爽朗笑道:“皇上吃了半个就赏给我了,想是太甜的东西皇上吃不惯。”

维吾尔郡主幽幽道:“是我不好,自己贪吃甜的,一时倒忘了皇上。”

乌雅表妹安慰道:“那有什么,下次记得也就罢了。”

年贵妃见内堂只站着两个宫女,并科尔沁格格的一个侍女,淡淡道:“怎不见金莲,她一向总跟在妹妹身前的。”

维吾尔郡主眉目间颇有隐忧,似湖上烟波缭绕,口气却依旧是淡淡的:“金莲十八了,人大了心思也不免大了,哪能还时时刻刻跟在眼前。”

年贵妃嘴角一扬,道:“是,那也要看什么时候才会跟在眼前……”

皇后急忙横了年贵妃一眼,接口道:“是呀,你现在身子是关键时候,还是要时时叫侍女们跟在眼前,时刻当心着才好。”

科尔沁格格微微一笑,道:“这两个宫女倒是好的。”

她这样一说,皇后心头雪亮。维吾尔郡主兰心蕙质,金莲的刻意出挑她未必心中无数。

然而嫉妒是女子的大忌,责笞宫女又怕有不贤良的名声,何况金莲看上的是帝王,她又能如何?

于是皇后也不便多言,只就着乌雅表妹送来的衣裳,几人玩笑了一番,也就散了。

倒是乌雅表妹,拉着穆库什回去的时候有意无意说了一句:“皇后表嫂、贵妃表嫂,这话本不该我说。可看样子郡主表嫂倒是个明白人,她有了身孕不能服侍皇上,从前也不是最得宠的,会不会……”她终究性子沉稳,没有再说下去,盈盈走了。

年贵妃只道:“郡主妹妹若有那重心思,用贴身的老实侍女不是更好?金莲到底难驾驭了。”

皇后的叹息无声无息如漫过山巅的浮云:“她若懂得用如此法子邀宠,就不会得到皇上青眼这么快速有孕了……”皇后无言,另有一重疑虑浮上了心头,“那么金莲……”

年贵妃扶一扶还不显山露水的腰肢,仰首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蓝天,静静道:“郡主是她的主子,她都不出声,咱们理会什么!”她温然看皇后一眼,“你为自己操心又要为别人操心,操心太过未尝不是累了自己。”

皇后亦温然看着她:“我何尝不想松一口气,可是既然住进了宫又怎能保得住独善其身呢?”

年贵妃低低叹息了一声,眸中波光潋滟:“我虽劝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牵肠挂肚,到底是要彼此宽心才好。”

皇后点一点头,不知道该担心一直皇上冷心冷清不动情,还是该处罚胆大的宫女。回眸见重重殿宇飞檐高啄,廊腰缦回,正似幽暗隐秘、曲折迂回的人心心头陡然生出一点倦意,这样厌倦和疲累,这样的操心要到哪一日才是尽头?所有的繁华锦绣,如何抵得上雍亲王府正院一枝盛开的玫瑰花?抑或是那一年春天,灼灼绽放的桃花,笑对春风。春风里,墙头上的俊朗少年宛若太阳神,笑着望向自己,目光似笑非笑深邃不见底。桃花依旧笑春风,玫瑰依旧火红盛开,人心呢?这么多年,自己当真对皇上的不动情,没有怨气吗?如果有一天,皇上动情了,不是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次日清晨起来整装敛容,重又梳头又匀面,勉强打起精神来,浑然掩饰好昨夜的一宵伤感凄凉。

问起皇上的去处,却听道:“皇上还是住在朗吟阁,还是没有叫人侍寝。”皇后也不言语,倒是大宫女回来说:“这两日圣母太上皇后有空灵大和尚念经祈福,身子见好了,娘娘可要多去走动?”

皇后“嗯”一声,由着梳妆宫女拣了支赤金桃枝攒心翡翠钗簪进发髻里,只问:“有谁去过了?”

大宫女细细地回话,皇后梳妆完毕用了早膳,妃嫔们陆续来请安,她靠在彩凤牡丹团刻檀木长椅上,看起来是神清气爽了不少。她略微没睡好的面色敷着单薄的妆容,那一抹轻红的胭脂完美遮掩在脸上。因在这日懒怠外出,只穿了一袭静雅的石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头上的两把髻上只点缀了几颗圆润的东珠,正中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却将其尊贵的地位明白无误地昭显出来了。

见大公主进来,指一指跟前的座椅,淡淡道:“特特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我精神不济,你就随意吧。”

大公主谦顺微笑:“额涅精神不济,可是想女儿?女儿今天陪着额涅。”

皇后和善微笑,扬手要宫女嬷嬷都退下,笑道:“你呀,看着你平日最稳重,到了乾清宫学堂,竟然也惹事,你说,我还怎么精神好?”

宫人搬来绣墩,大公主小糯米亲近地挨着皇后坐下来,摇着皇后的胳膊和皇后蹙眉撒娇:“额涅,女儿看如今情形,女儿知道……可,阿玛为什么这么做,女儿不明白。”

“哦?什么为什么?”皇后含笑反问。

“额涅~~?”大公主孩子气地扯着母亲的缠枝莲花袖,弄痴道:“额涅,阿玛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要我们都搬来青莲苑的吗?阿玛……以往最孝顺长辈们,从来不管这些家宅事情的。女儿不懂。”

皇后静静看了长女片刻,缓缓道:“你阿玛如今还是最孝顺长辈们。以前你阿玛从不管家宅事情。可你阿玛呀,以前也护着我们,只是以前你们小,过去和现在的情况也不一样,你们不知道罢了。”

大公主心头骤然一跳,旋即平和下来,笑吟吟道:“是呢,阿玛最是护着家人的。可是额涅,女儿问您的,如今阿玛要我们都搬到青莲苑呢。”

皇后的目光深邃而柔和,在步摇闪烁的珠光宝气下有些迷离得难以捉摸:“你阿玛是帝王,一家之主,他疼惜我们夏天住在宫里闷热,是不是?”

“是。”

“小糯米,你和额涅说实话,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皇后严肃了面容。“谁和你说了什么?”

“额涅!”大公主眼圈一红,身着玫红上好丝绸缎料旗袍的柔软细长宛若春柳的腰身弯弯,小女孩般窝在皇后的怀里,好一会儿,模糊不清地哽咽道:“额涅,您对阿玛,有怨气吗?阿玛难得明着护着我们一次,却是因为年额涅。”

“……你呀,”皇上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长女的脊背,眼角低垂,远远看着,倒是和四爷慈悲佛像有几分相似。“你阿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阿玛在外头掌权,我们出门就不受欺负。你阿玛重视我们,我们在家里就安乐轻松。你们这一辈孩子,打小儿被长辈们可劲儿宠爱,你以为为的是什么?长辈们宠着你们,都是因为你阿玛的看重。”

“额涅……”大公主哭了出来。“额涅,女儿都知道,女儿知道……女儿只是不懂。阿玛作为夫婿,是好夫婿吗?”

“……这个时代,你阿玛,是顶顶好的夫婿了啊。”皇后感叹,眼望虚空。昨天,年贵妃只冷眼旁观,姣好的面容上含着一丝淡漠的笑容,那是因为她有底气,皇上不是轻薄的人。皇上看待一个优秀的年轻小宫女,和欣赏手里的白玉佛一样而已。而皇后无暇去顾及年贵妃含笑带嗔的娇容,目光只被乌雅表妹吸引,悄无声息地捕捉到她眼神中那一缕隐秘的失望和落寞,几乎无声地湮没在她锦绣的苍蓝衣衫之后。

皇后愣神,察觉到女儿身体的细微颤抖,不禁轻叹道:“你阿玛……没有给任何人情爱,却给了每一个家人安全感。小糯米,你记得,这个时代的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这份安全感。在家里靠父亲兄弟,出嫁后靠夫婿儿女。”

“额涅,您说的不对。”小糯米哭着,却反对道:“阿玛说,安全感是自己给的。女儿家也顶天立地。”

“噗嗤”,皇后反而笑了出来,眉眼欢畅。扶起来女儿的脸蛋儿,揶揄道:“这个时候又记得你阿玛说得对了?”

“额涅~就是阿玛说得对嘛。”大公主一点儿也没有在外头的娴雅皇家公主闺范模样,一派天真。

“好好好~~你阿妈说得对。”皇后瞅着长大后的闺女难得一见的孩子气,一张脸连皱纹一起欢笑:“你阿玛这样说,是因为,你是你阿玛的闺女。我问你,这个世界上,能向你阿玛护着你们姐妹的父亲,有几个?”

大公主忽闪长长鸦羽般的眼睫毛,鼓着腮帮子嘟嘴:“……没有。”黑白分明的黑宝石眼里明显有一抹骄傲和自豪。

皇上失笑,伸手捏捏女儿挺翘的小鼻子:“这就是了。你阿玛,能护着你们姐妹一辈子。即使你们出嫁后,他也护着你们。所以他可以大胆地教导你们顶天立地,随心所欲地做事办差。其他女孩儿的父亲,担心女儿长大后自己护不住了,便要教导她们守规矩不惹事。便如我刚刚教导你的,男子方是一家之主。可我忘记了,你是你阿玛的孩子,皇家公主,将来和你的姑姑们,姑祖母们一样顶天立地。”

“额涅的教导,女儿都记住了。”大公主微微红了脸,再次蹙眉望着母亲,心疼道:“额涅……您还没回答女儿的问题呢。”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问的?”皇后眯了眯眼,仔细端详长女的眉眼两眼,发现长女长大了,眼窝深处有了女儿家的娇羞梦幻期待,却还是清澈端正,放了心。“为什么说这次和以往不同?你阿玛要出手护着?因为这次你祖母为难你年额涅,是迁怒,是因为你阿玛。这里头还牵扯到前朝。所以你阿玛出手。至于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你阿玛平时不管事,但家人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站出来。这个时候呀,不是吃醋置气的时候,和爱情无关。明白?”

“明白。”大公主垂目沉思,慢吞吞道:“女儿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