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我救赎

北宋帝国兴亡史 海历 5381 字 12小时前

正如我们之前所言的那样,没有人天生就要立志做个奸邪,谁都想流芳百世,而非遗臭万年,王钦若同样如此。再者说,如今的大宋朝堂之上也没有他再度变成奸邪的土壤。换言之,刘娥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他的心里没有赵恒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她不想成为什么千古一帝,更不好大喜功,她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太后如此,那王钦若这个宰相大人自然得贯彻执行领导的意图和精神,唯此他才能是领导心目中的好员工,才可长享富贵。

也算是王钦若运气好,这个时候刘娥不想折腾,党项那边的李德明也对大宋很恭顺和老实(尽管他表面对大宋面露微笑,背后却在西边对回鹘和吐蕃诸部大打出手),而辽国这时候也早就是大宋的友好邻邦。在这样的国内和国际局势下,王钦若也乐得做一个太平宰相。更难得的是,朝廷内部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派系争斗,虽然王钦若不能服众,但有刘娥给他撑腰,下面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以说,在赵恒死后的最初几年时间里——准确说是王钦若再度为相的这几年里,整个大宋是处于全面休养生息的状态中,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平岁月,甚至平静得让这些之前被赵恒和丁谓折腾得够呛的人们觉得这一切有些反常。

不过,所谓的太平宰相并非意味着可以每日混吃混喝坐等打卡下班,王钦若的手头上还是拿得出一些成绩来。

公元1024年,在王钦若的主持下,宋朝先是疏通了河南境内与京城相连的各条河道,以此将水患的威胁给大幅度地降低,然后又废除了赵恒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颇为耗费财力的花架子项目。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善政,而在宗教事务上,王钦若也坚决贯彻和执行领导的指示。赵恒时期,各地的寺院和道观联合相关的利益集团以为天下苍生祈福为名大肆侵占和兼并土地,这对农业的生产和发展无疑是一大祸患,而这种行为终于在这一年被朝廷给明令禁止了——诏令:禁寺观毋得市田(严禁寺院和道观随意买卖田地)。

说了为政,我们再来看看王钦若是如何为官和为臣。

这年的十一月,宋朝君臣在开封城南举行了一次郊祀大典。在古代,这是一个相当隆重和庄严的大礼,往往需要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为此而进行各种准备工作,其排场和规模丝毫不亚于赵恒的封禅和祭祀汾阴。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个事无需远行,更不存在什么劳民伤财之说,而且这种活动也不是每年都搞,而是每隔数年才会有这么一次。

在宋代,朝廷的各位官员们对郊祀大礼可谓是热切期盼乃至于垂涎三尺,至于原因,那就是每次大典结束后他们都会官升一级并且获得丰厚的赏赐。这一点我们在之前也有说到过,而这一次是赵祯继位后第一次主持郊祀大礼,所以他对好多规矩都不太明白,其中一点就是他不明白吏部官员呈上的一道奏表里的一句话:凡有私罪者皆未得改官。

赵祯这个少年天子于是就问身边的这帮大臣:“吏部的奏表里说,凡事有私罪的官员这一次郊祀大礼结束后都不能加官,这个私罪是指的什么?”

众大臣面面相觑,谁都不好回答,见平时个个能说会道的衮衮诸公都缩了头,王钦若身为首辅宰相自然必须得站出来说话,总不能把皇上的问话当成耳边风吧?

王钦若回道:“陛下,这个私罪其实泛指很广,但这个事情呢其实也是可大可小。比如说上朝的时候迟到,或者是在朝会上不小心把手中的笏板给掉在了地上,抑或是有些人年纪大了在参拜行礼的时候跪不利索,总之就是一些跟贪赃枉法之类的罪责没有什么关联的小事。这种事虽然都看似不大,但却有失为臣者的礼数,所以这就叫做私罪。”

赵祯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觉得这种所谓的私罪有些小题大做了,在他看来因为私罪就不能升官实在是过于苛刻。他当即发话:“有关部门再遇到这事的时候务必详查,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就把这人一生的前途给毁了。”

说完,他扭头看着自己的老妈刘娥。看着儿子大发慈悲,刘娥也不能抹杀了他的纯良,于是这个规矩就这么立了起来。

赵祯这句话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其实意义深远。王钦若对私罪的解释其实很笼统,也是在避重就轻。拿之前的例子来说,大臣们在朝议的时候凡是有当众喧哗者或是在皇帝面前与同僚恶语相向者也算是犯了私罪,罪责之重足以罢官,比如李迪和丁谓就因为在赵恒面前唾沫横飞而双双罢相。再往前,当年的张齐贤也是在朝会上因为醉酒而导致其在下跪参拜时当场扑倒在地而被罢免了宰相之职,而雷德骧则是因为听闻赵普再度为相而吓得将手中的笏板给掉在了地上,随后他也主动因此而请求罢职。

朝廷大员尚且如此,那些中下层的官员就更是难逃私罪的惩处了。可是,有时候这个私罪就显得很让人怨天恨地,比如某天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在朝会上打了个喷嚏或是忍不住地连续咳嗽了几声。不管你怎么解释,你都是犯了私罪,况且宋朝的官儿绝大多数都是要脸的,他们也不屑于解释,而是主动乖乖地等着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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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夸张地说,私罪在这之前可是悬在大宋各级官员头上的一把利剑,虽然说这彰显了礼仪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某些情况下这也确实是显得严苛了一些,尤其是“凡有私罪者皆未得改官”这个规定简直就是让很多官员抱恨终身。然而,仁宗陛下之所以谓之以“仁”也正在于此,可这件事其实若要论及功劳的话还得记在王钦若的头上,他的这番敢于直言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对他感恩于心,往后更是会让更多的人受益于此。如此,不知道王钦若此举可否谈得上是“功德无量”呢?

此事过后一个月,王钦若再度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结结实实地长了一回脸。

这年的十二月,辽国在幽州举行了一次规模盛大的阅兵大典,而辽国方面给出的说法是辽国皇帝将在幽州举行一次大型的射猎活动。宋朝这边接到边镇的奏报后是满朝震恐,大臣们纷纷谏言说应该整顿兵马防止辽国人背弃盟约对宋朝搞突然袭击。但是,也有大臣说这不过就是辽国人趁着我朝新帝刚立故意来试探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整军备战反而说明我们心虚,更会给他们出兵以借口,我们倒不如对此不予理会,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如果实在是担心辽国入侵,那我们就趁着现在河北的水患以治水为名派兵前去警戒,如此可保万全。

就在宋朝的君臣这边惶惶不已之时,辽国人果然来“挑事”了。边臣奏报,辽国派来使者说他们那边的草场今年遭了灾,草地不够牲畜食用,所以请求宋朝这边能够借地给他们牧马。刘娥见此奏报也慌了,这明显是在故意找事,而且简直是在发出战争的威胁。对于如何回复辽国,刘娥与大臣们也是拿不定主意,这事借或不借似乎都不妥当。不巧的是,这时候王钦若因为身体原因正在请病假,但因为事态紧急,刘娥必须把这个当朝的第一宰相给请出来做个决定。

刘娥派人把病号王钦若给抬到宫里来问话:“宰相大人,这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王钦若身体是出了问题,但脑子却还正常。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借地牧马这事不借倒显得我们胆怯了,不如大方地借给他们!”

刘娥当场愕然!她马上说道:“辽国人可不是善茬,他们如果是来进犯的,那我们岂不是主动引狼入室?”

王钦若不以为然地回道:“太后你忘了?咸平年间辽国人屡次入寇,可他们哪一次是跟我们提前打了招呼的?如果他们这次是真的打算再次入寇,那肯定不会主动来跟我们商量。”

刘娥瞬间清醒,但诡异的是,宋朝这边同意借地给辽国牧马,但辽国人却并未真的放马过来,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很多天之后,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辽国那边出了点小内乱。辽军里面有一伙渤海族士兵反叛,为了逃避辽国的追捕,他们在两国边境上大行剽掠大打擦边球。辽国表面上是想借地牧马,实则是想把这伙渤海族的叛兵给剿灭,但他们又不想家丑外扬,所以才想出了一个借地牧马的借口。随着这伙叛兵被擒获,借地牧马之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必要。

抛开固有的成见和偏见不谈,单说王钦若在辽国借地牧马之事上的表现足以获得我们的赞誉,一个字——稳!一个词——临危不乱!

可以确定的是,此事如果是寇准之类的人所为,那么这必定会被后世之人传为一桩美谈,但落在王钦若的头上却就不好说了。至于原因,谁叫你老王以前是个坏蛋呢?说来这也是类似于王钦若这类人的悲哀之处,而这种现象在人类社会里也是一直都存在,只要你的身上曾经有过污点,那么这个污点就会跟随你一生一世,即使你真的改过自新也无济于事。你不再犯事可能处境会稍好一点,可一旦再次被人揪住了小尾巴,那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你只会变得更黑且永世不得翻身。更有甚者,你还会因此祸及家小乃至是后世子孙。

对于这种现象,虽然现代社会提倡要对那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予以包容、理解和尊重,也就是要给这类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只要你不自欺欺人的话,你就得承认这不过就是个口号而已。一个人内心里对某种事物或某个人所持有的某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和成见不是很难清除,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彻底清除。因此,王钦若的这条自我救赎之路注定是充满了艰辛。

正如我们之前所言的那样,没有人天生就要立志做个奸邪,谁都想流芳百世,而非遗臭万年,王钦若同样如此。再者说,如今的大宋朝堂之上也没有他再度变成奸邪的土壤。换言之,刘娥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他的心里没有赵恒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她不想成为什么千古一帝,更不好大喜功,她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太后如此,那王钦若这个宰相大人自然得贯彻执行领导的意图和精神,唯此他才能是领导心目中的好员工,才可长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