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
列车的震动伴随着铁轨的颤响,如同心跳般规律地回荡在封闭的车厢中。
“嘶……”
睡眼朦胧的瓦希斯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猛地皱起,伸手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她只觉脖子一阵麻木僵硬,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一整夜,肌肉像被冻僵了一般,连带着肩膀也发出微弱的抗议。
她的表情狰狞地揉着自己的脖子,试图恢复知觉。这一刻,她竟然生出一种错觉,她脖子以下的身体已经瘫痪,仿佛被彻底封锁在寒冷的沉眠之中。但事实证明,这仅仅是错觉,起码她的手还能动,还能按着僵硬的肌肉试图唤回些许温度。
揉了几下后,她长叹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随后,她转过头,目光透过窗户投向外面。
窗外的世界被皑皑白雪覆盖,崎岖的大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辉,晃得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漫天雪花飘落,白雪包裹着枯败的树木与崎岖的山峦,整个世界仿佛被冻在一片沉默的静寂之中。但这场冬日的肃杀仅仅维持了几秒。
很快,列车驶向了黑水河大桥。
从窗外望去,黑水河的河面如同一条幽深的黑色裂缝,在冰封的大地上蜿蜒延展,犹如一条流淌着墨色的伤口。桥梁在河面之上横亘而过,钢铁铆接的支架高耸入云,寒霜覆盖在铆钉和梁柱之上,让整座桥看上去宛如一座死寂的钢铁巨兽,沉默地跨越着这条黑色的暗流。
瓦希斯静静地注视着黑水河,目光顺着桥梁向远方望去。片刻之后,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列车另一侧的窗户。
远方,一片由金属和浓烟织成的城市映入眼帘——新海格·葛雷夫。
这座城市的天际线被密密麻麻的烟筒填满,那些高耸的柱子如同黑暗的森林一般刺向天穹,在薄雾中投下森然的剪影。
这里没有白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钢铁与烟尘。
高耸的烟囱吞吐着漆黑的烟雾,翻滚的废气笼罩着城市上空,将透过铅灰色天空投下来的阳光撕裂成破碎的斑驳。化工厂的管道纵横交错,像是某种错综复杂的金属脉络,将材料与能量输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将杜鲁奇所需要的材料源源不断产出,为杜鲁奇的战争机器添砖加瓦。
列车很快驶过新海格·葛雷夫,渐渐远离那片吞噬光亮的钢铁之地,继续向南疾驰。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变成了间隔有序的铁塔,变成了农田。但瓦希斯没兴趣再看下去了,这里她来过,而且不止一次,每年夏天的时候,她所在的部队都会展开拉练,进行长途行军,这里她没少来。她又闭上了眼睛,靠回座位,试图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再休息片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列车的速度已明显慢了下来,车轮在铁轨上摩擦出的震颤感逐渐减弱,窗外的景色也随之变化。
车厢内,原本沉默的杜鲁奇们纷纷醒来,逐渐恢复各自的状态。有人低声交谈,有人舒展着因长时间乘坐而僵硬的身体,有人整理制服,确保每一条折痕都符合标准,也有人翻阅着一本医学书籍,手指轻轻敲着书页,似乎在思考什么。而有些人,则在试图回到自己的座位,穿过拥挤的过道,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同行者擦肩而过。
克拉卡隆德到了。
战争即将开始,杀戮即将降临。
起码是瓦希斯这么认为的,不过在此之前……
她站起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活动着四肢,让麻木的肌肉重新焕发活力。随后,她迈步跨过狭窄的过道,朝着卫生间走去。
然而,当她走到车厢尽头时,却看到卫生间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杜鲁奇们正站在那里,或交谈、或沉默地等待,表情各异。见状,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原地顿了片刻,旋即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名助理军医看到她后,立刻侧身让位,示意她可以优先使用。
瓦希斯轻笑一声,抬手摆了摆,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随后转身走向过道,在那里,几个助理军医正三三两两地站着,交谈着、抽着烟,在即将到来的忙碌前做着短暂的放松。
她径直走过去,抬起手,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她解开大衣的纽扣,将手伸进内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银制烟盒。
啪嗒……
烟盒打开,里面排列着精致的莎里布卷烟,每一根都裁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多余的烟叶碎屑。她轻轻夹起一根,熟练地叼在嘴里。
她没有对助理军医们客套,分享她的卷烟,她不接这些助理军医们递来的烟就不错了。
开什么玩笑?她是军官,高阶军官,整个车厢里的杜鲁奇都归她负责!
现在的她不同于几十年前的她,现在的是她是初阶首席军医,是军团级医疗负责人,管理野战医院和制定医疗计划,在级别和待遇上对标初阶恐惧领主。
再往上?
小主,
是中阶首席军医,大军团级的医疗主管,统筹后勤与复杂手术资源。而更上一层的高阶首席军医,则是集团军甚至战区级别的医疗指挥官,直接参与战略医疗决策。
尽管她渴望向上,尽管在这几十年中她不停的学习,学习如何管理,学习医疗知识,不断强化自我。但知道内情的她知道自己已经到头了,谁让她没有第二视,不是术士呢。
不过,事实证明,当初她选择走这条路还是正确的。
否则,凭她的资历和能力,就算再努力,现在最多、最多也就是作战部队的百夫长而已。
在生活方面,她结婚了,对方现在是一名初阶恐惧领主,统领一支近卫军军团。她育有五个孩子,三个男孩,两个女孩,现在这些孩子已经成年,年长的甚至都有了孩子,她成了奶奶。作为安娜萨拉狂热崇拜者的她成立了家族统筹资金,在纳迦隆德购买了一套公寓和农场,为家族投资,为未来投资。
助理军医们见状,纷纷向前递出打火机,火光在寒冷的空气中跳跃,映照着他们略显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神。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微微偏头,随意地从中挑了一个,低头点燃了香烟。
火光跃起,烟雾在空气中徐徐升腾。
不久后,她回到了座位上,伸手拿起放在头顶行李架上的个人行李。她的动作不快不慢,沉稳而有条理。与此同时,列车在一阵短促的震颤后稳稳停在了月台上,不远处传来铁轨与车钩摩擦的余韵,沉闷而规律。
车厢内,杜鲁奇们或拎或背,已经整理好随身物品,站定,等待命令。
然而,瓦希斯并没有急于下令,而是微微眯起眼,静静地打量着车厢内的一切,同时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咣咣声。
在纳迦罗斯,乘坐火车绝不是一种舒适的体验。
即便这片阴冷的土地终于迎来了蒸汽动力,但列车上的乘客仍然要忍受寒冷,尤其是那些靠窗的位置,冷得像是被关在铁制的墓碑,冰冷刺骨。
木质座椅毫无舒适度可言,硬邦邦的靠背让人几乎无法真正放松,而且还冻屁股。
瓦希斯略微抬了抬下巴,视线扫过车厢内的其他人。
相比医疗部队,作战部队的待遇更加严苛。
据她了解,作战部队的士兵并没有资格坐在这种客运车厢,而是被塞进寒冷的货运车厢,每个车厢能塞下一整支百人队,挤在一起,就像她偶尔吃的鱼罐头,被严严实实地塞满。
但有得坐,总比没得坐强。
咣!咣!
沉闷的敲击声又响了几下,随后,是某种机械部件被撬动的声音。
瓦希斯轻笑了一声,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门被冻住了,冻成一整块铁块,根本无法正常打开,必须用锤子狠狠砸上几下,才能勉强撬开。
没办法,纳迦罗斯的天气摆在这呢。
紧接着,门轴处传来金属咔嗒声,门终于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