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里面的人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外界的无趾人的生活,看到他们更详尽的身体器官,看到他们的排泄孔喷洒出令人生呕的稀疏的液体,看到他们身上的小孔排出汗水似的污浊,看到他们把这些污浊涂抹在单面透明的玻璃般的墙壁的另一侧,好似在比划什么语言,也看到他们在船壳上做能够繁育后代的事情。
而这事情的过程,意外的,与人类的过程是相近的,是一种有性的繁殖。
他们的皮肤是苍白接近发青色的,有的无趾人体表有红斑,有的无趾人体表没有,载弍猜意这可能是他们性别的区分。
一切最原始的生活毫无遗漏地展现在肉眼可及的窗外,于是墙壁能作为单向窗户的光学异性,忽然就变成了一种难解的折磨。
而年轻人最难以忍受的是——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躲在没人知道的石头里的偷窥狂,偷窥了一群尚且原始的人们最为寻常的生活——吃喝拉撒还有不可描述。
起床的时候,往墙壁一看,就能看到他们的排泄物沿着船体缓缓而下。
正在检修船内设施的时候,往墙壁一看,也许就有几个无趾人正摇曳着水花,在他们以为的“大礁石”上做着让他感到面红耳赤的多人活动。
或者读书的时候,往墙壁一看,也许就有几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无趾人正对着墙壳摩擦他们的某种器官,这种摩擦,或许能让他们感到兴奋。
这种压抑,足够让他升起心思,要关闭齿轮人墙壁的透光功能。
但他告诉了载弍,载弍只是一脸迷惑地问他: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得知这群无趾人的动向,也无法及时地做出反应了吧?我觉得开着透光,是很好的事情……”
载弍并不理解肉与血的生命的想法,在他的眼里,这些也只不过尚待解决原理的自然现象罢了。
而年轻人闻言清醒过来,立刻意识到自己想法中所包含的那种来自文明社会的不足道的羞怯和矫情。长期野生生活的磨砺,没有让他彻底丢掉这些文明的矜持。
他有些羞愧,但又想倾诉,于是就选择把自己的感受分享给初云:
“我感觉有点受不住这种状态。”
姑娘的头发比少年人长得要快点。披着短发的初云看上去颇像是个俊逸不凡的美少年,只是那种面庞属于雌性的柔和与雅致,还有隆起的胸部,都穿透了雌雄分辨的谜云,有力地证明了她作为女性的美。
她听完少年人的倾诉,掩起嘴巴,像是一位母亲一样蹙起了眉头。
“可是,川,谁都会拉屎,谁都会撒尿,我想这些都是寻常的事情罢?难道你想要动物们,包括你在内,都不会拉屎撒尿吗?我觉得……”
初云想了想,抖了抖身子,认真思考,不安地说道:
“这可能有些恐怖……”
她是敢摸一切东西的,不论屎与尿。
一位真正的天使把问题抛回了一位有道德之见的凡人。
顾川一下子噎住了,那时的少年人可能是有些无助,在他心里的自我感觉中他的脸可能因一种猝不及防的羞愧而涨红了。
当时,少年人自己也不知为何,可能是惊愕的、也可能是尴尬地骤然大笑起来:
“哈哈,是的,我觉得你说得还挺对的,对动物来说,新陈代谢的正常,可以算是一种健康的标识。而新陈代谢,本身……则是生命的标志。”
初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他笑了,她也随着这男孩一起笑起来了。
他们讨论的话题,与无趾人们并无关联。
无趾人们继续各行其道,在漫长的时间中继续生存演变。但他们的行为,探索客们感到紧张而格外关注。
没几天,载弍发现他们好像吵起架来了。
影子们是极和平的……尽管探索客们并不知道影子是不是生命,也不知道影子们有没有交流,但光从表象来看,影子们从进入水母到离开水母,一直寻常。
无趾人们的吵架,一眼即是。
最开始,他们只是聚在一起,可能在说话,可能没在说话,声音离得太远隔着墙听不见,只能见到嘴唇的翕动。
但紧接着,无趾人们就开始互相用手臂或身体撞击其他人的身体。
“这也可能是某种亲昵的礼节……?”
顾川想要保持一个尽可能不思想固化的客观判断方。
但很快,就有无趾人遍体鳞伤,探索客们便很难认为这是吵架以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