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蓉儿冷着秀脸,语声不轻不重,却透着冻彻心扉的寒意,显是真的动怒了。
“莲妹妹,她终究是个孩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再说了,宫里人多嘴杂,你也不希望落个欺凌弱小的污名吧!”
谢思琴一边扶起柳莲莺,一边面含笑意的劝说道。
柳莲莺心中在盘算些什么,她虽说不是十分知晓,却也猜到个七八分。之所以打一开始就任由柳莲莺胡闹,为的就是要看看,这公孙蓉儿到底有多大能耐。
所谓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能任由柳莲莺再闹下去,免得将局面越弄越僵,不可收拾。
“多谢姐姐求情。只是爱子这丫头实在被妹妹惯坏了,早已忘了尊卑之分。今日柳妹妹大度,暂且可以饶了她的冒失之举;他日若是得罪他人,又恰好遇上那人心胸狭窄,她个人吃亏倒也罢了,累及荣亲王府,是断然不行的。”
掷地有声说罢,公孙蓉儿朝守在门外的寒竹喊道:
“你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带出去。”
潘爱子满腹委屈的抿了抿唇,不曾有丝毫屈服之色,默不作声跟着寒竹步出房内。
因着前些日子接二连三的春雨绵绵,而今地上潮湿的紧。
薄薄的衣料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力的效果,娇嫩的膝盖承受着坚硬青砖所带来的疼痛,潘爱子只是紧咬牙关,将痛吟悉数咽下。
日头西斜,晚霞弥漫天际,似火烧云般绚烂夺目。
自房内步出的柳莲莺斜睨了眼跪在庭院当中的潘爱子,嘴角微扬,计上心来,面上则不动声色的与公孙蓉儿客客气气辞别,同谢思琴姗姗回房。
“姐姐,爱子也跪的够久了,就让她起身回房吧!”
倚门而立,眸露怜悯之色的王静微微侧首,望着公孙蓉儿温婉柔美的秀脸,轻声道。
“寒竹,日落之后你再叫爱子起来。”
容色坚定的吩咐完寒竹,公孙蓉儿不曾看潘爱子一眼,便转身回房。
王静见状,也不好再劝,轻叹一声,背转身步入房内。
夜无声无息地降临,门檐下、走廊内的宫灯悉数燃起,柔和的烛光映得院子景致朦朦胧胧,似盖了层薄纱。
依着公孙蓉儿的吩咐,寒竹行至潘爱子身前,面有快意道:
“起来吧!”
因着跪的久了,双膝发麻,难以立即站起,潘爱子索性坐倒在地,双手轻柔膝盖,嘴上不断发出“咝咝”的痛吟声,不用挽起裈腿,也知膝上肌肤定是紫青一片了。
待得双膝麻意缓去,潘爱子才颤巍巍的起身。
由始自终,寒竹都是双臂抱胸,在旁冷眼瞧着。
“小姐说了,有过者不留饭。你若不想感受到挨饿的滋味,就快些回房睡觉吧。睡了,就不知道饿了。呵呵。”
说罢,寒竹掩嘴低笑,面上尽是幸灾乐祸之态,转身朝公孙蓉儿所在的房间走。
好不容易得到伺候小姐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将潘爱子彻底自小姐的身旁撵走。
满腹委屈的潘爱子吸了吸鼻子,将泪意硬生生逼回。
她没有错,蓉儿姐姐为什么要这般待她?
蓉儿姐姐曾经说过会一生一世护她周全的,今日分明是那柳小姐故意发难,为何蓉儿姐姐不帮她,还责罚她?
越想,潘爱子越伤心,转身狂奔出储秀宫。
皇宫大内比之荣亲王府可要大上数十倍。
漫无目的的奔跑,待得止住身形,潘爱子便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夜风徐徐,吹着潘爱子单薄娇小的身子,莫名的寒意在其心头渐渐蔓延开来。
忽地,长长的甬道上,仅有的一盏宫灯突地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伴随着滔天巨浪般的惊恐令潘爱子难以自控的尖叫出声。
与甬道相隔约有两个四合院落之宽的宽阔长街上,数名太监宫女手执小巧宫灯,小心在前引路,雕刻着九龙戏珠、罩有各色龙腾图样黄色锦缎的御辇缓缓而行。
御辇内,坐在软榻上的青年男子剑眉醒目,神色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皇者气势。
突兀的尖叫声令青年男子不悦的微微蹙眉,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过御辇的锦帘,飘进随行的每个宫女太监耳中。
“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太监答应着快步离去,御辇因着青年男子的命令驻足原地,不再前行。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去而复返的太监领着面色苍白、发髻衣裳凌乱的潘爱子出现在御辇前。
“何人半夜吵闹?”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显得威严肃穆,惊得潘爱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回皇上,乃是储秀宫新进秀女的家奴。她在宫中迷了路,一时害怕,才会失了分寸,惊扰圣驾。”
适才领着潘爱子过来的太监神色恭敬,将自己从潘爱子口中所探听到的消息,有所隐瞒的禀告给御辇内的青年男子知晓。
“既然是这样,你就将她送回储秀宫,还有,叮嘱她家主子好生看管着她。”
自小跟随公孙蓉儿识文断字的潘爱子万万没有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竟会这般宽大为怀。
书上对君王的叙述,可都是些“伴君如伴虎”之类的言词,她今夜无心惊了圣驾,不但不用受罚,皇上还派人送她回储秀宫,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也不知这御辇之中的皇帝究竟是何模样?会不会像庙里供着的菩萨那般慈眉善目呢?
怔怔的盯着渐行渐远的御辇发呆,直到身旁的太监出声示意潘爱子回储秀宫,她方才自沉思中回神,默不作声跟着太监离去。
乌云散去,月光皎洁,静静的照着整个紫禁城。
华丽的御辇依着原路折返,就在途经适才潘爱子所站之处时,忽地,风起,吹得锦帘微微翻飞,一道耀眼的光芒透过缝隙,落进青年男子深邃似苍穹的眸中。
若是往常,遇到这等不起眼的小事,薛谨之是从来不会去留意,也无心去留意的,但不知为何,今夜他却鬼使神差的命宫人将御辇停下,并吩咐宫人将那发光之物取来。
望着手中晶莹通透的玉簪,薛谨之的脑海中闪现一张纯真无邪的笑颜,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这玉簪,是他当初命人送给爱子的,怎地会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