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周馥虞也没一点要主动解释的意思。两人回到了酒席间,继续同一众权贵来往建交。方才那一番对话又叫人多给了杜景明些青眼与敬酒:就算是玩具,那好歹都养在身边那样久了,直截儿就这么轻松地送出去,不简单哪。
一餐饭吃到了约莫十点才最终结束,中间甚至来来往更替了小部分人。台上的戏自然是中途就收了,一般来讲这时候,要是没被点上的戏子,自动就从后台的小侧门里走了。
周馥虞今晚上没说多少话,只是他平日里都是这番模样,倒也没多大异样,至多觉得有些低气压,不妨碍大局的氛围。不过杜景明感觉自己这发小应该是在烦着些什么事情,否则别人撺掇他去点戏子这样的礼仪玩笑,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分别时周馥虞没推掉杜景明递过来的烟,站在车子前吞云吐雾。
杜景明叹了口气:“放心吧,不就是送老婆出去避避风头,度个假嘛。还是说现在人都没走,你就开始害相思病了?”
周馥虞掸了掸烟灰,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没回答好友的玩笑,拉开车门上了车。杜景明耸了耸肩,冲周馥虞摆了摆手,自个也开车走了。
然而上了车以后,方卧雏没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接了个电话,讲到一半过来请示周馥虞:“周厅,你看咱们方便送多个人不?就是今晚顶替小十子的那个旦角儿,裴小翎。我给他接过来的,结果忘了给安排送回去了……”
“嗯。”
“哎,好,那我让他现在下来。”
周馥虞坐在后排座,手里头握着那只欢喜佛坠子的另一半,仰起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阖上双眼。微微动一下手,那坠子的棱角抵在掌心肉上,微凉的玉脂经由着好一阵包裹,变得和人体一般温度。
他睁开眼睛,摊开掌心看着这方玉佛,现在是温热的,可要是松开了一瞬,又该变回冰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捂不热,养不透。
这时候另一侧的车门开了,来者没往前排坐,而是从后面上来,挨着周馥虞坐下。裴小翎先是规规矩矩地跟周馥虞打了个招呼,微微低头很是恭敬,抬起头又适当地露出一个笑脸,很是懂得如何巧妙地讨人喜欢。他脸上的油彩都洗净了,此时又近距离地过来,更能清楚仔细地看这张脸。
周馥虞眯起眼睛又打量了裴小翎一会儿——他长得和傅十醒很像,不至于说叫人怀疑是兄弟那种,但五官的大致轮廓上竟有惊人的五六分相似。
这也是当时在赵北鸿的聚会中,周馥虞多注意了他多几眼的原因。
裴小翎似乎没留意到周馥虞的眼神,跟方卧雏道起歉来:“方哥,都是我不对……我就该跟着戏班的车子走的,唉。哪知道现在留到了最后一个……”
方卧雏一踩油门,轻车熟路地打着方向盘:“这是等哪位老板点呢?北水戏班的头号花旦,还有这样不识风情的人哪?”
裴小翎的语调突然就提高了,急切了起来,做贼心虚似的:“哪有的事情!是我仰慕人家,想等着会不会有这个机会,结果不还是我自个儿能力不足,跟周……”
他突然就打住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手忙脚乱起来,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而脖子都泛起一片红。方卧雏也是个人精,立刻就把话题转移过去:“周厅,我先送您回家吧?”
周馥虞这样敏锐的人,怎么会错过方才的这点乌龙,只是没什么点破揪出的必要罢了,顺着方卧雏的话答:“今晚不回主宅了。去市中心的那套公寓吧,就是闵慈名下的。”
那套房子原先是周馥虞和前妻苏丽珍住的,后来苏丽珍过世了,也就搬回了主宅。偶尔周馥虞会过去那儿住住,平日中都有着阿姨打扫收拾,不至于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方卧雏应了一声,然后又问了裴小翎。裴小翎报的地址也在市中心,且离周馥虞的公寓很近。开到半途的时候,裴小翎接了个电话,听着应该不怎么乐观,压抑着声音了,但还是能听出来应该是有些争吵。
挂电话后,裴小翎说:“方哥,那个……我又得麻烦了,能不能等会儿找个附近的宾馆把我放下来?我刚刚接到物业电话,说是水管问题,家里给淹了,今晚肯定回家了也睡不成了……”
这话看着像是跟方卧雏说的,可是前头根本没回答的意思,暗度陈仓呢。周馥虞一听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合计着方三又给自己串通好了,不留痕迹地给把人送到床上来。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裴小翎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上去,那倒又不怎么像傅十醒了。
第七十九章 荠菜小馄饨
手机的响声将周馥虞吵醒过来,身侧的裴小翎察觉到人动了,还不太乐意地发出些绵软的声音,眼睛也没睁开,就过去抱着男人的手臂。昨天晚上不知道颠鸾倒凤到了什么时候,发泄一般地做了好几回——话是这么说,周馥虞在除了傅十醒外的人身上基本上都是有所保留着,一点不负温柔情人绝佳床伴的流言。
一看时间都已经是十一点左右了,还好今天是周末。电话的响声尚且不去管他,给方卧雏发了个短信让他来接人便把手机扔在了一旁,有什么事情也先得等洗漱完毕了再说。周馥虞从床上离开,随意拿过一件睡袍披上去了浴室,没看床上的裴小翎一眼。
他回来卧室换衣服,从衣柜里拿出常备的衬衫裤子。也无所谓裴小翎这会儿已经醒了,赤裸着上身钻出被窝,怀里抱着昨晚上周馥虞换下的衣物,正托着腮饶有兴趣地欣赏男人肌肉线条漂亮的背影。
周馥虞临行前瞥了一眼裴小翎,随意吩咐了一句“脏衣服丢在洗衣篮里”就走了。当他的床伴最要紧的就是自觉听话,可以留在他家里歇息多一会儿,但别想着赖着不走自我沉醉浓情蜜意。裴小翎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方卧雏已经在楼下候着。上了车,周馥虞才打开手机,一连串的都是关浓州的电话,从九点多钟开始就一直在打进来。他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还在“嘟——嘟——”忙音待接通,就先一步让方卧雏把车子往中山一院开。
电话一通,就听见那头暴躁的声音:“周馥虞你他妈还能接电话啊!我告诉你,现在傅十醒正在PICU*的病床上躺着!”
关浓州的性子鲜少会这样急躁,更不要说脏话这种,足见那头的情况有多严重。周馥虞甚至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扔在一旁,让方卧雏靠边停车,换作自己来开。赶到医院门口,直接又甩了车子,吩咐方卧雏去停好,自己直奔往精神科处。
关浓州站在走廊上,看见周馥虞的一瞬间差点没直接把手里的病历扔到他脸上去:“后背的皮外伤,之前没好完全的软组织挫伤,右踝关节严重扭伤伴有韧带撕裂,磨损严重,极有可能会导致不可修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