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十醒踱过去,把茶具取下来扔到地上,只留一枚茶针在手里,举起来微微用力,沿着已扎出的几个洞割下了这一小印。字画凭空添了个大窟窿,顿时就成了一张裂开的大嘴,嘲笑着生辰宴上被拆了台的许宁。
“那我便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这方印章是我设计是我镌刻的,物归原主,如何?”
“你!”
还有十分钟宾客就要开始入场了,傅十醒把这压堂品撕出一个大口子,明显就是要许宁出洋相。许宁又愤又急,冲上去扯着傅十醒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傅十醒不想跟他拉扯,巧劲一使往外推。许宁一个重心不稳就倒在地上,看着另一人走回到书卷前面,抬手揭下来卷一卷,夹在腋下转身往外走。他经过许宁身边,果不其然又被拉住了。小少爷显是被气疯了,直接揪起傅十醒的领子,拳头已经抬起来悬在半空,握紧了作势要打下去。
傅十醒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什么甩到许宁脸上:“你喜欢这个印章,不就是个臭山狸子?爱印多少印多少!”
这玩意小小一个,却分量不轻,还好没使力,否则直接把面骨砸伤也不是没可能。许宁吃痛,脸上立马红了一块,下意识地松手去揉。趁这点空隙,傅十醒挣开许宁,衣服没还给人家,倒是多抢了一副字画,确实流氓!
可惜这还没迈出大门,大巫就下辇驾临了。周馥虞手臂上挽着一件西装外套,不紧不慢地踱进来,看见傅十醒也没惊讶,只是淡淡睨了一眼,意思是不让走。傅十醒咬了咬嘴唇,站到了门旁边去,一言不发地看周馥虞走过去。
许宁正弯腰捡那枚印章,突然被扶起来,一看是周馥虞,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觉得太小器,于是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强忍泫泪的模样倒是让人猜想刚才受了多大委屈,更加楚楚可怜了。
周馥虞看了一眼墙上的空缺,又留意到傅十醒夹着的卷轴,知道小精神病肯定闹事了,心里叹了口气,叫来管事的策划:“有没有其他的名家作品?先挂上吧,不然不像话。”
周馥虞又拍拍许宁的背,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爷爷快到了,去接他吧。”许宁点点头,往周馥虞身边靠了靠,并肩着往外走。经过门边,周馥虞也没看傅十醒一眼,只冷冷地命令了一句“你去车里等着”。
傅十醒盯着周馥虞和许宁扬长而去的背影,直到二人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他又想起许宁那天跟他说的话。
他只不过是周馥虞的一条狗。
第三十四章 蝎汤煮鹤
傅十醒坐在车子里从早上等到了下午,只有午饭时间楼上下来一个小门童,送来一只填漆食盒,里头是三汁焖鹤和凉拌冰草。匡州人好吃,什么都吃,飞禽走兽都能放进锅里捣鼓,且不乏为饱口腹之欲铤而走险的人。周馥虞入乡随俗,且匡州这地方的厨子做饭比北方精致不知道多少,自己成了老饕的同时也把傅十醒养得精食嘴刁。
鹤是灰鹤黑颈鹤还是丹顶鹤,他是不知道的,但大概吃哪一种都是犯法的。白天鹅饭店隔壁是个小灶一样的私房菜馆,叫作麓香馆,一衣带水,不过只招待指定熟客。三汁焖鹤更是菜单上没写的,据说调味里头还加了罂粟壳,不过傅十醒确实是格外爱吃,想来应该也是周馥虞特意差人给他弄的。
人是铁,饭是钢,气饱了这种说法不假,但是精神上饱了和肉体上饱了还是不同的。傅十醒纠结地跟这只食盒对视了一下,还是选择毫不客气地把饭盒清理地干干净净,放到车前盖上等着门童来收走。
他闲着无聊,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谢无相。上回“谈公事”的时候一个字都没进到脑子里,想起来又忍不住红着耳朵咒骂老畜生,有性瘾就该去看医生开颅捉一下脑子里的精虫。
这个时间刚好午休,但谢无相这人是从来不睡午觉的,电话响了两三声立刻就接起来了。
“喂?谢无相,上次的事情,你在跟我说一遍吧。猎德的人审得怎么样了?”他踌躇了一会儿,想着什么借口好,最后还是编了个蹩脚的,“我接电话在感冒,没听进去什么。”那头沉默了一下,肯定没信,但是直觉表示这里的猫腻一定不知道会更好,于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回答:
“靠拆迁暴富的富二代,家里七八套房子收租不愁吃穿,也不工作,寻求刺激就吸毒贩毒上了。被他们绑架的是个物流公司的,有人让他送硫磺去这堆人的别墅里。估计他们嗑嗨了,又叫了别人送毒品来,以为物流公司的人是送毒品的,在用硫磺耍他们,就把人绑起来暴力逼问是不是把毒品藏起来了。”
“然后呢?物流公司的人有留下面单吗?是什么人叫他送过来的?”
“追查过了,面单上只有寄件人和电话,电话是个空号,寄件人一栏是“F”。傅十醒,命运之轮这张卡牌,在塔罗牌的序号里面是十。硫磺是在厕所被发现的,物流公司的人说,寄方让他最好把这堆硫磺帮收方搬在厕所,且这堆吸毒的人也一直有把毒品藏在厕所里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没有打开包装以前,会笃定认为这就应该是毒品。硫磺是与恶魔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代表懒惰的恶魔贝尔芬格,召唤它需要牺牲排泄物。”
“他记得寄方的外貌特征吗?还有,你们开始查猎德了吗?懒惰……依靠拆迁款与赔偿租屋而不需要工作,成天吸毒的年轻人在猎德很多。他的目标是这个。”
“今天下午就准备开始了。你掂枪吓人那一手帮了大忙,毕竟这群富二代又不是真的黑道中人,搭伙搞毒品罢了。互相猜忌自私自利,有几把枪就觉得自己不得了。心理上一开始被击溃了,招得很快。”
就算谢无相说话死板平直的,傅十醒还是觉得有一种被表扬感,在电话这头得意地勾了勾唇角,语气还是保持波澜不惊:“嗯。明天我去局里。”
谢无相泼冷水:“你别来了,身上的口子长好再说吧。”
傅十醒想起周馥虞跟谢无相讲电话,顿时犯蛮:“你是不是跟周馥虞说了什么?”
谢无相果然迟疑了一下,然后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周厅最近托我联系我在警校的教授……他好像以前跟你妈妈是同事,是带她的前辈。”
傅十醒立刻就从椅子上直起背来:“真的?你确定吗?他认识我妈妈吗?知道关于毒厂的事情吗?”
谢无相叹了口气:“你先缓缓。我最近忙,还没认真问过。到时候确定下来了,周厅也会跟你说的。而且,教授他性格有点乖戾,也不知道愿不愿意被打扰。再说吧。”
傅十醒还想追问,转念一想,周馥虞答应过他的肯定会做到的,加上周馥虞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于是回答:“好吧。那我没别的事情了,你忙。详细的等我回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