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穷奇

宴弥的笑声传入到焦胜的耳中,焦胜只感觉心里有点发窘,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还有他那莫名其妙的坚持。

焦胜瞪着眼:“你笑什么?!”

宴弥:“我只是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焦胜不语,似乎并不明白宴弥这话什么意思。

宴弥:“我只是演员,饰演着月朔,在戏里,我就是月朔,出了戏,我就是我,又何来比较一说?”

焦胜顿时哑然。

宴弥看着焦胜,继续说:“你不必在戏里分清我与他,但你也别入戏太深。”

焦胜心脏跳了跳,就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宴弥重新迈开了脚步,往换衣服的地方走去,走时,留下一句,“我这个拍戏的都能随时出戏,你这个看戏的又何必太当真。”

宴弥慢慢走远,焦胜的心却随着宴弥的那句话,而逐渐沉了下去。

是他入戏太深?

怎么会?怎么会!

焦胜皱着眉,心里又变得焦躁起来,反应到脸上,就是越来越沉,沉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身上散发的气压极低,他周围十米范围内,都没有人,大家伙们都远远避着焦胜。

原先他们还为焦胜的行为,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但那个理由被推翻,他们只觉得这个焦胜越发的莫名其妙了。

焦胜自然不会顾及别人的看法,依旧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眼底暗光涌动,完全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因为他发现,他似乎真的入戏有点深了。

他以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大概是认为,自己不过是在旁边看,哪怕有的时候是会将宴弥当作月朔,他也只是当作宴弥的演技好,并不会往自己入戏的哪方面去想。

正如宴弥所说,谁会想到,拍戏的人都能在入戏与出戏间切换自如,他一个看戏的,又怎么会又出不了戏的情况。

现在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个月以来,自己看着宴弥拍戏时,那种心境的变化。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莫名其妙会感到烦躁的原因。

只是因为在他不自知的时候,陷入到了戏中。

这个想法一经大脑确认,焦胜就没有忍住,一拳轰向了自己旁边的树。

就在他的拳头,落到那棵树上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一股力,覆盖在这棵树上,将他拳头上的力道给卸了去。

可即便这样,当焦胜的拳头落在这棵树上时,这棵需要两人环抱的树,还是颤动了起来,上方的枝干晃动,之前落在枝叶上的雨水,瞬间滴落,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树上的叶子。

这里的响动,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齐齐扭头,向着焦胜望去,皆是一脸迷惑。好好的,这个焦胜又发什么疯?

焦胜却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惊讶,而是转过头,目光直直向那正坐在显示器后面的导演陈放。

陈放对上焦胜的视线,只是点头微笑。

焦胜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稍稍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发泄出去,他也舒坦了些。

他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把这棵树给砸碎。

焦胜放下了自己的手。

焦胜望向了那趴在马背上的狐狸,目光中充满了探究,在思考着,成日与宴弥一起拍戏的胡双跃,又怎么做到分清戏里戏外的。

难道当真是因为自己是外行的缘故?

胡双跃感受到焦胜的视线,抬起头,瞥了眼焦胜,便又不怎么在意的趴了回去,由着马见带着自己遛弯。

反正焦胜犯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从树上刷刷落下的雨滴,激起了不少人对拍戏时的记忆。

“说起来,刚刚那场雨还真挺神奇的。我们刚刚准备开拍,那场雨就来了,等宴弥的琴弹完了,那场雨居然也跟着停了。”

“对!我当时还在想这事呢,不过后面看宴弥演戏入神,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我觉得刚刚那一幕,就是放到网上,大概都没有人会信,居然会这么巧合。”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只当这又是新的炒作方式。”

“难道是老天都在配合宴弥演戏吗?”

“说不准,万一老天也想拍拍戏,过过瘾呢……哈哈哈……”

“其实,在各个剧组辗转,类似于巧合的事,遇到的挺多的。”

“我感觉倒是没有怎么遇到过,有些有惊无险的意外倒是遇到过几次。”

剧组里的人闲聊着。

导演陈放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一派自若,完全没有半点担忧。

宴弥换了干净的衣服,回来后,就走到了陈放的身边,跟着他一起看起了刚刚拍的那条,相互交流着。

远远地,焦胜注视着宴弥,又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似乎在寻找着调节的办法。

至于离开剧组,焦胜并未想过,他觉得那是属于落跑的行为,他干不出,丢不起这个人,而且还是在宴弥的面前。

这让焦胜又是一阵烦闷。

下一场戏。

是宴弥与群演的戏。

宴弥饰演的月朔,带着当地的村民,进入到山中,根据焦九所指的地方,寻找一处坠崖,然后在隐蔽的草丛中,找到了一具尸体,一具小女孩的尸体,一具据说在前两日,已经被恶蛟吃掉的小女孩尸体。

而在小女孩的手上,攥着一块布条,一块从人身上扯下的布条。

尸体与布条,都证明着事情的真相并非当地村民所想的那样,是恶蛟所为。

其中,一个神情慌张的男孩,狡辩着,那是他们被恶蛟追,逃跑时留下的,他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后面的妹妹。等跑出了山,才发现自己的妹妹不在他的身后,他以为妹妹已经被恶蛟吃掉了。

并且强调,他们是真的见到了那头恶蛟,也真的听到了那头恶蛟要吃掉他们。

男孩与这个死去的小女孩是亲兄妹,没有理由会害自己的妹妹。

再看男孩惊恐落泪的模样,村民们选择了相信男孩的话,而非月朔这个外乡人。

因为恶蛟害人的事,在这个村子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男孩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痛哭着,仿佛又回想起了恶蛟,害怕到了极致,他的母亲安慰着他,包括那些村民,也都纷纷叹息,同情着这对兄妹的遭遇。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恶蛟害人的原点。

背着琴的月朔,却是说了一句,“不一定是恶蛟,那个小女孩的身上没有明显的抓伤。”

然而,月朔这话一出,却遭到村民,包括小女孩父母在内的怒视,仿佛与月朔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般。

“恶蛟行凶害人,将人逼至坠崖后弃之不顾,让我的女儿白白丢了性命,还曝尸荒野,此等的恶行,你居然还为那恶蛟说话,你与那恶蛟是一伙的不成?”小女孩的母亲愤怒道。

而在母亲怀里大哭的男孩,突然从自己的母亲怀里跑出,重重地推了把月朔,“你与那恶蛟是一伙的,你们害死了我的妹妹。”

围观村民皆是沉默。

眼看这个男孩想要对月朔动手,月朔却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

“放开我!我要打死你们这些坏蛋。”男孩大吼着,就要用脚去踢月朔。

然而月朔却是脚下一踢,男孩双膝跪在了地上,在男孩的旁边,正是小姑娘枉死的遗体。

就在这一刻,男孩的母亲却急急忙忙扑向月朔,月朔瞥了眼,松开了自己的手,避开了向自己扑来的男孩母亲。

男孩的母亲重新抱住了男孩,恶狠狠地对着月朔道:“你走,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不欢迎你这个为恶蛟为伍之人。”

“对!恶蛟残害之人无数,恶行累累,你为恶蛟说话,便是与我们村子为敌!”村民们高声道,更有甚至还举起了手中的锄头与木棍,仿佛是在声讨月朔一样。

“恶蛟一日不除,我们村子就一日不得安宁!你一个外乡人,又有何立场,站在恶蛟那边说话?”

月朔沉默。

直到当地的村长发话,“你走吧,我们这个村子不欢迎你。”

说罢,村长就吩咐着村里的人,将小女该的尸体带回村里,到时候好生安葬了。

随后,村子里人开始下山,并没有顾月朔。

月朔自然也没有跟着这些村民下山,就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死去小女孩的家人们,边走还在边哭着。

男孩更是放言:“不就是恶蛟吗?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屠了这条恶蛟,为我妹妹报仇!”

“恩。”男孩的父亲抚摸着男孩的头顶,用着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要记住,你的妹妹就是被那头恶蛟给害死的。”

这些话,都清晰地传入到了月朔的耳中。

月朔垂眸,取下了自己背着的琴,坐在了地上,然后将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手指勾起琴弦,琴声传出。

一首安魂曲,为那枉死的小姑娘送别。

正在下山的村民们,听到了月朔的琴声,不少人都禁不住回头,向着那琴音传出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

“哼!希望恶蛟能够出现,到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我们所说是真是假了!”有人愤恨道。

一直到村民们的身影消失,月朔依旧弹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