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甲板上,他摸着怀中萧颖胄生前所赠的短刀,刀鞘上“宁为玉碎”四字已磨得发亮。
“将军,江陵方向有烽火!”
了望手突然惊呼。
萧憺抬头望去,只见西南天际染着诡异的红光,仿佛荆州大地正在流血。
“加速!”
他抽出佩剑砍断缆绳,战船猛地冲向夜色。
船尾激起的浪涛里,隐约传来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听说颖胄公……”
小主,
“闭嘴!”老卒突然厉喝,“没看见旗上的‘萧’字吗?
此时江陵城头,萧衍正站在女墙后遥望北方。
夜空中升起三颗将星,最亮的那颗突然划过天际—正是萧颖胄下葬的时辰。
他轻轻抚过腰间佩剑,剑穗上系着故人临终前剪下的一缕白发。
“阿兄,你且看好了。”
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这天下,终究要姓萧。”
话说巴西大营的情况。
“建康守不住了!”
巴西大营里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正在啃硬饼的士兵们齐刷刷摔了碗。
巴东军那边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把盔甲扔在火堆里,火星子噼啪炸开,映着一张张惊慌的脸。
“萧将军真投了?”
两个小兵缩在粮车后头嘀咕。
“不投等着喂刀啊?
听说萧宝融那小子许了高官厚禄……”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战马嘶鸣。
萧璝和鲁休烈浑身是土冲进来,铠甲上还沾着草屑:“都别愣着!
收拾细软往江陵撤!”
江陵城头飘着素白丧幡,几个穿麻衣的老臣正为萧颖胄棺椁摆供果。
“丞相走得巧啊。”
主簿压低嗓子,“您没见着前日探子来报,建康城里梁字旗都插到台城顶了?”
另一人嘬着牙花子:“要我说,这追封巴东公的旨意来得蹊跷——”
“啪!”
有人把茶盏墩在案几上,溅出的水珠正巧落在萧颖胄灵位前供着的荔枝上,“萧衍如今是梁王了,咱们这位小主公……”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听见殿外传来小皇帝萧宝融的抽泣声。
建康宫城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萧衍的赤袍下摆沾着露水。
沈约捧着玉玺的手在抖:“陛下,江陵那边……”
“该发的丧要发,该追的爵要追。”萧衍突然轻笑,“毕竟没有萧颖胄,孤现在还蹲在雍州城头吹北风呢。”
要说萧颖胄真是心里有数。
他闭眼那当口,梁王旗还没插上建康城头。
若多喘半年气儿,怕是连棺材板都盖不严实。
当然,这是后话。
自从萧颖胄去世,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萧衍身上。
这位雍州刺史望着案头齐和帝“见机行事”的密诏,嘴角勾起冷笑。
他推开军帐帘子,远处建康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泛着血光—这南朝最后的都城,此刻正像熟透的果子等着人摘取。
“将军,王珍国派使者求见。”
副将张弘策捧着铜匣进来。
萧衍摩挲着匣中明镜,镜缘还沾着宫中的脂粉香:“城里的蛀虫们等不及要啃树心了。”
建康城里,十九岁的萧宝卷正披着孔雀金线织就的软甲,在华光殿前“征伐”。
十几个宦官扮作叛军,被他用蘸了朱砂的箭矢“射杀”,满地滚动的竟是剥了壳的荔枝。
“陛下,茹法珍求见三次了!”
近侍在殿外喊得嗓子冒火。
萧宝卷把最后颗荔枝塞进潘妃小嘴,才施施然踱进含德殿。
茹法珍跪在青玉砖上,盔甲裂口处渗着血:“叛军已破朱雀门,请开库银犒军……”
“叛军?”萧宝卷突然抽出侍卫的佩剑,剑锋擦着茹法珍鼻尖划过,“你们这群饭桶,连几个流寇都打不过?”
剑尖挑起茹法珍的头盔,金箔簌簌落在织金地毯上。
这幕闹剧传到王珍国耳中,这位守城大将气得砸碎茶盏:“昏君要我们拿命填,却连买刀的钱都不给!”
张稷在旁搓着手:“不如……学崔慧景?”
是夜,兖州参军冯翌带着三十死士摸黑出城。
他们裤管扎着草绳防滑,怀里揣着萧衍给的金饼,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
三日后,建康城飘着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