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不出一点儿精力去慢慢感化自己侄女。

更何况,她心底总觉得是自己带来的厄运,导致了姐姐的死亡。

所以她沉默着,并不去反抗侄女倾注在她身上的恶意。

她身上堆了厚厚一层的雪,已经压垮了她,在这层雪上会不会多出一片雪花,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麻木的拿起菜刀,继续切菜。

【琼花】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甜甜的,柔软的声音,仿佛撒娇一样。

琼花切菜的手一顿,她下意识左右看看。

【是我啊,我是珍珠,你忘记了吗?】

【我们以前经常这么说话的,在你小的时候!】

琼花一愣,她愣了好久,缓缓把菜刀放下,手撑着案板,缓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又在做梦吗?”

【你没有在做梦啊,琼花你在脑海里跟我说话就可以了,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珍珠指挥着:【现在,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琼花摇摇头。

她记得珍珠,小珍珠。

那是一个亮晶晶的石头,小时候她捡起来一直带在身边,在珍珠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她就兴致勃勃的给珍珠取了名字。

那段时光,是她年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快乐到她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下意识觉得,那是她的童年太寂寞了,所以幻想出来的朋友。

【琼花,你过得太不快乐了,我攒了很多很多积分,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在市里窝了几十年,连省都没出过的琼花茫然的回问。

她可以去哪儿?她能去哪儿?

【去其他世界!我带你去看看其他的世界!你可以体会很多很多人生!】

“可我……”

门口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琼花下意识把厨房门关上,反锁,然后才去继续做饭。

在蔬菜被炒的滋啦滋啦响的声音下,门把手往下压了两下,确认打不开之后就松开了。

【琼花,跟我走吧~以前是你对我好,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没什么用处,什么都帮不上你,只是一个累赘……”

琼花这么描述自己,眼底是平静的麻木。

累赘。

这两个词汇,在她毁容之后,非常频繁的出现在耳朵里的词汇。

频率高到她也开始认同家里人的话,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了。

【琼花不是累赘,琼花是我的宝贝】

【就像我是琼花的珍珠一样】

【我超级喜欢琼花】

拿着菜铲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翻动,她愣愣的看着锅里的菜,视野逐渐模糊,眼眶在发热。

她,她原来也有存在喜欢的啊。

空气中传来焦糊的味道。

她猛的回过神。

眼睛一眨,泪珠顺着长长的眼睫滚落,都没有沾湿脸颊。

【琼花别哭,对不起,别哭好不好】

“…嗯。”

她声音很小很艰涩,从喉咙里挤出来,在齿缝中溢出,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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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之前一样在脑海里回答。

【好乖啊】

琼花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生涩的笑,紧接着她想到自己脸上大面积丑陋吓人的疤痕,那抹生疏青涩的笑又即刻就消失了。

她垂眸,动作麻利的菜盛出来,又取了两碗饭,然后解开围裙,打开反锁的厨房门,端着饭出去。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餐桌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上去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样子,并没有同龄人百分之九十都会有大肚腩,头发微长,有些凌乱的搭在眉眼上,正仰头闭着眼睛。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过来,双眼皮褶皱很深,薄唇,清瘦的脸。

他脸色发红,眼神略有浑浊的看着走近的琼花。

走近了,琼花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儿。

他喝酒了。

琼花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血管里钻进细细密密的虫子一样瘙痒难受。

她克制不住想到了几周前,他也是喝了酒。

把她认错成了别的女人,死死抱着她不放,舔着她的耳朵哄她,热气都喷在她的侧脸上。

他禁锢着她,还想摸她。

她死命的抓着他的头发把人拽开,才获得了自由。

那种滚烫黏腻的感觉,再加上身份上的错位,让她从心底里翻涌着厌恶。

这是事发几周后她一反常态没过来的原因,直到她被爸妈骂着没良心,受不了,这才过来了。

可是他又喝酒了。

她把菜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心突突的跳,跳的她难受。

很幸运,这次对方没做什么。

【琼花,有我在,别害怕】

琼花神经高度紧张,完全听不清脑海里的珍珠在说什么。

她快步回到厨房,提着自己的包出来就往门口走。

她太害怕了。连把厨房里的饭端出来都忘记了。

“市政,给我分了房子,九十平。”

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逐渐靠近,“杨琼花,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就这么将就过吧。”

琼花脊背寒毛直竖,她一言不发,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内部反锁上的门往出跑。

也许是觉得没意思,也许是觉得不体面,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吓得手指都要僵直的她。

她飞快的跑下楼梯,中间碰到了路人,在昏暗的夜色里,路灯偶尔照亮她伤痕累累的脸。

看清她的脸后,绝大部分路人都吓得面色变了,好像她是什么瘟疫一样跟她拉开距离。

可能这算是她毁容之后的一点点儿好处?

在不得不晚归时,经常会有精虫上脑的人跟着她。

这时候她只要故意披头散发,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用不灵便的腿脚一瘸一拐朝他们走上两步,他们就会或走或跑的离开了。

她加快脚步朝公交站点走去。

很幸运,赶上了末班车,她坐车从市里到了市周围的村镇。

进村。

出来散步的邻居偶尔会对她报以一个友善的笑,问她吃了没。

琼花虽然总是不习惯这种带着怜悯跟包容的友善,但还是会尽力的去微笑,点头,说自己吃了,闲聊两句后分开。

回到家。

她家里在四五年前,在她自己的存款跟姐夫的支援下,终于把瓦房土屋重建成了一个小二层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