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龙塞,镇远楼雄镇关隘。
阿依帖木儿指挥调度军队,不断攻城。
寒风似刀,从塞外呼啸而来,刮过城垣,发出尖啸,夹杂着狄人的冲杀之声。
三百架云梯,十辆冲车。
这只是狄人登城的先头器械。
刘尝羹坐镇城头,柴坤则是扯着嗓子下达命令,“传令下去,把沸油搬到女墙,火药罐都填满硫磺!”
嘶吼声在狂风中被扯得支离破碎。
城墙之上摞着数千守军,都是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
虎蹲炮的轰鸣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士卒的呐喊声,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战争乐章。
箭矢如蝗掠过城头,陈含玉伫立箭雨之中,转头问刘尝羹道:“对面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刘尝羹心中计较一番,回道:“三千不到,其中还有半数是漠南人驱使抓来的牧民。”
借着晨光熹微,陈含玉看着被迫推着云梯冲锋的不断死去的流氓,他们曾经也是离朝怀柔之地的牧民。
等到云梯架设到位,狄人悍不畏死,便踏着他们的尸体向上攀爬。
刘尝羹举起令旗,城墙上顿时滚下数百个裹着麻布的陶罐,落地即燃的火油在云梯间蔓延,惨叫声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冲上云霄。
陈含玉只道:“该放炮了。”
刘尝羹有些犹豫,委婉说道:“还请陛下先下城头。”
因为狄人也有大炮,还是叛投的羁縻三卫提供的。
这些年,这些外藩通过互市贸易、展示缴获或离朝赏赐等途径,获得过不少的火炮,只不过火炮对于不断游移、居无定所的外藩狄夷来说,并非主要武器。
其数量和使用规模也无法与离朝正规军队相比。
却到如今,成了狄人攻城的倚仗之一。
陈含玉道:“我说开炮。”
……
黑风口。
何肆从容内视自己的脏腑,状况堪忧,被好似一锅乱炖的杂碎、下水。
要不是有谪仙体魄支撑,斫伐剩技第十八刀砍出的时候,自己就该一命呜呼了。
何肆又是没忍住问候陈含玉一遍。
刘喜宁的提醒还是太委婉了,这狗皇帝,当初赐下这门刀法的时候,就是没安好心。
何肆没有在意伤势,随着身形被英潞儿击退,即将被砸入狄军之中。
剑法宗师庄姒也刚好身陷重围,一剑荡开狄人之后,以后背抵住倒飞而来的何肆。
口吐鲜血问道:“你没事吧?”
何肆才站稳脚跟,就开口问道:“杀了多少人了?”
庄姒轻声道:“三百不到。”
何肆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差多少三百?”
庄姒尴尬道:“也就八九十吧……”
何肆轻笑一声,鼓励道:“也还算不错了。”
算上陈铁枪那边攻防消耗的,奇袭士卒折损快过九百了。
怕是那英潞儿怕是也没想到,这次夜袭,会这般遇阻吧?
何肆又是直白道:“你好像快死了。”
庄姒黑了脸,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起码还能再杀百人。”
何肆只道:“就非死不可吗?你也是强弩之末了,要是还想活的话,差不多就该撤了。”
宗师之上,在战场中的最大优势,不是杀力,而是抗造,就算遍体鳞伤,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在乎后续短命的话,几天时间就能蕴养出全身气机,疗愈伤势,提兵再战。
庄姒却道:“临阵脱逃,罪当绞刑。”
何肆一愣,问道:“我记得按照大离军政例法,临阵脱逃者,初犯打七十,再犯打一百啊。”
庄姒苦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第三次逃命呢?”
何肆失笑摇头,怕死是人之常情,哪能被所谓的宗师气节给套牢?
当即又问道:“那你还想活不?”
庄姒没好气道:“废话!谁不想活?”
事到如今,他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驻军屡次逃亡者,俱以军法从事,京卫调外卫,外卫调边卫,俱带俸食粮差操。
难怪他会被发配到这来成弃子。
不冤枉啊。
何肆听到庄姒想活,反手捏住庄姒的肩头,力道之大,好似洞穿肩胛一般。
庄姒嚷嚷一声,“哎哟!你干什么!”
何肆笑道:“我送你一程,努力活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