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琰深呼吸,尝试摆脱胸腔里浑浊的闷气:“爸爸,你早点回去。”
温凤台笑说:“我晓得,你不要管。”
她曾经非常恨他,就像现在憎恨喻宝莉那样,过去一些恩怨和矛盾至今尚未消解,但什么东西在作祟呢?血缘亦或伦理亲情,让温琰心里生出许多不忍,没法看父亲如此落魄地出来讨生活,这样四下游荡,还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真难受啊。
“快去上学吧。”温凤台扬手招呼,朝女儿笑了笑,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洪学街的灯一盏一盏陆续亮了,温琰望着父亲的背影,旧长衫,肩膀微耸,不知他今晚将如何度过。
不能再想了。
温琰垂下眼,埋头往学校走。
夜里她给秋意写信:“……我现在长大成人,理应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不该再让父亲为生计奔波操劳,他四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更别提青蔓的祖父母,七十古稀尚不能安享晚年,让我如何安心?青蔓回来又能不能扛得起这担子?其实按理我才适合挣钱当家,以前在社会里磨炼过,我有经验,也不怕吃苦,是挣钱的好手……可我选了一个最不挣钱的职业,以后可能帮不到家里什么忙……我很想留在重庆照顾他们,很想陪伴青蔓,很想和你厮守,做梦都想……但是眼看国土沦陷,同胞流离失所,日寇丧心病狂,我恨不能亲手把他们打回老家……士兵在战场拼命,我好手好脚,应该去前线医院为抗战出力……一不留神写到现在,我在自习教室,宿舍早熄灯了。我想你,秋意,我们尽快结婚吧。”
……
温琰放下钢笔,手指揉捏酸胀的眉眼和太阳穴,夜里有点凉,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两下,打了个哈欠,看着铺在桌面的纸,写得密密麻麻。
温琰贴下去,侧脸枕着信,猫儿似的蹭了蹭,还没寄出去,却已开始期待他的回信了。
次日周一,也是五月的第一天,趁放学时间,温琰到都邮街给秋意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