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四川各地的军阀为了增加税收,筹集军饷,纷纷鼓励百姓种植鸦片,坐镇重庆的刘大帅也不例外。至三十年代初,重庆的各等鸦片馆竟达一千六百多家,因此还有了“烟灯比街灯多”的名声。
那些烟鬼,温琰曾在大街上见过,他们瘦骨嶙峋,哈欠连天,奄奄如病夫初起,走路轻飘飘的,就像浮荡在地狱的魑魅魍魉,模样丑陋,惹人嫌恶。
鸦片这东西,只要沾上,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者,比比皆是,最后流落街头冻馁而死,连狗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温琰万万没想到,她那素日里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父亲,温凤台,竟然也被人引诱着抽上了大烟。
起初温先生还要面子,怕家里人知道,下班后偶尔偷偷往烟馆去,回来扯个谎搪塞便罢。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终于被温琰的继母发现,从此大吵小吵不断,再无安宁。
温琰曾试图心平气和地跟父亲谈话,规劝他回头。当时父亲乖乖听着,满是愧疚懊恼,好不容易安生几天,结果又被继母闻到他身上低劣烟土的气味。
邻居们私下议论:温先生大概没救了。
深秋的一个傍晚,火烧云把巷子烘得发烫,温琰放学回家,父亲不在,卧室传来继母的抽泣声,她走到门口,看见继母正在收拾衣物,弟弟立在边上一言不发。
温琰与这个女人相处数年,磕磕绊绊,相互看不顺眼,但就在那刻,她对她生出无限的怜悯和同情。继母也望着她,抹干眼泪,疲惫地叹气:“我明天带弟弟回老家,你以后啷个办?”
温琰说不出话。
“你爸爸完全变了,变不回来了,这个房子早晚要遭他出脱(断送),你个人要做打算,最好找到你妈,把你带起走……我是没得办法了。”
温琰很想安慰她,很想聊点什么,可惜年龄与阅历的青涩使她讲不出足以和长辈秉烛夜谈的话。更何况,继母对未来命运的迷茫,还有今后独自抚养孩子的艰难,都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够感悟的。
那天夜里温琰辗转难眠,心里既空又乱,什么也装不进去。天亮眯了会儿,醒来换衣服下楼洗漱,往常这时继母应该在厨房做早饭,但此时家中静静悄悄,鸦雀无声,卧室也没人,她已经带着弟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