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四川军阀混战,百姓怕官,官怕洋人,你看那江上密密麻麻的外国旗,繁华街道上,各家洋行商号悬挂的外国旗,名为洋商,然实际大部分经营者都是重庆人。为了生存,他们联系各国领事馆,付给高昂的“挂旗费”,分享洋商特权,以此避免军阀势力的欺压和苛捐杂税。
秋意的父亲是中西混血,私生子,在重庆出生长大。具体混哪儿的已经说不清了,白种人自以为是的种族观念不肯承认他,早早弃之而去,他在中国也被当成异类、怪物、杂种。陈小姐和他在一起,最初是瞒着父母的,以至于秋意出世时,险些被外公亲手溺死在江里。
朗华上下打量一番,不知想安慰还是趁机气人,说:“没得关系,就算你爸爸是杂种,那也是比较帅气的杂种,不像那个丑神父,所以你长得也还可以,虽然是小杂种,但好在一点也不像外国洋鬼。”
温琰倒吸一口凉气,拉着秋意扭头就走。
他们有心撇开朗华,越跑越快,拐入纵横交错的巷子,走累了,坐在小摊摊前,买一碗凉糕。老板见是小孩,要先收钱,秋意就摸出半枚铜圆给他。为什么是半枚呢?那得问问四川的军阀,那些人常年争夺地盘,每一个占据了重庆,都要打铜元局的主意——将十文二十文的铜钱收购,融化改铸大钱,面额越大质量越差,市面上没有小面值的铜圆,日常交易找零困难,老百姓只能把一两百文的铜圆截成两半或四片来用。(1)
温琰和秋意额头碰额头,吃凉糕,冰霜甜糯,吃完也累了,坐在黄葛树下发呆。挑水工沿街吆喝叫卖,男士停在烟摊前买大炮台,剃头匠的铺子生意冷清。
“你见过你爸爸没得?”温琰问。
秋意摇头:“我还没出生,他就去上海了。”
“好像没有回来看过你。”
秋意说:“他在外面喜欢上别个,就和我妈妈离婚了。”
温琰蹙眉:“他咋这样?”
秋意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外公外婆恨他恨得要死,但我妈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坏话。”